從政治角力到經濟對決,中美兩國其實也曾同舟共濟,攜手合作!
第一本不以衝突為重點,
用六個文化交流故事,
以人民交往的視角,重新理解200年中美關係史
中國少年在美國---第一批中國留學生的亮眼表現
康乃狄克州的哈特福是中國首批教育使團留學的最佳地點。這是一個富庶的城市,人均收入在美國各都市中名列前茅,還有完善的公立學校體制,居民也很進步,心胸開闊,對中國人很友善。哈特福是美國知識界的燈塔之一,鄰近哈佛、耶魯、麻省理工學院等頂尖的教育機構。馬克.吐溫是選擇在此居住的具影響力人士之一,他說哈特福是「我看過建設最優良、最美麗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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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康乃狄克州的哈特福是中國首批教育使團留學的最佳地點。馬克.吐溫:哈特福是「我看過建設最優良、最美麗的城市」。
當政府公告徵求「有文化的」接待家庭時,這裡的反應非常熱烈。第一批三十位學生在一八七二年抵達之前,康乃狄克州教育委員會委員諾梭普收到了來自七十一個家庭的信件,表達讓中國孩子在他們家中居住的意願,可接待的總數達一百四十二名,遠超過原本的三十名。之後在十月,諾梭普發了另外一份公告,徵求家庭接待將在隔年抵達的另外四十名中國學生,有將近一百五十個代表「最好的基督教家庭」的單位表達了他們的興趣,當中只有一小部分獲選接待第一批中國學童。雖然中國教育使團給予接待家庭的補助頗豐,但當時美國家庭是真的非常渴望參與這項「為中國的未來帶來極大希望的實驗」。絕大部分的情況是,這些中國學生的「待遇好過寄宿生」。
中美人民的直接接觸,在兩邊都帶來興奮與緊張之情。一名少年回憶從舊金山開始的旅程,他們的火車遭到強盜搶劫。他聽到自己的一個中國老師祈禱「天上諸神佛拯救」。少年聰明地打趣道,「美國文明中的一個內含就這樣在我們心目中留下永恆的印記」。這些少年有時也會遭到無禮的好奇心對待。一位學生回憶:「我們第一次出現在美國接待家庭時,對於那些家庭成員來說一定是很滑稽的事。我們穿著全套的中式服裝,包括髮辮〔原文如此〕、綢緞鞋、瓜皮帽、絲袍子、寬鬆的馬褂和白色亞麻短衫。」當時,所有中國男性都要蓄髮辮,以表達對滿人的忠誠。有一次,四名中國學生在用晚餐時,一名女性走進來,對這些少年的辮子實在太好奇,居然伸手對他們的辮子又摸又看的。接待家庭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便要求該名女性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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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1872年9月,首批到達加州的留美幼童合影。
雙方也曾產生誤解,尤其是大部分學生年紀都還小,更是難以避免這種情況。一名成績突飛猛進的十一歲學童,曾被取了「中國野人」的外號,讓他很不開心。在某個週日,他的美國朋友邀請他上教堂,他便發了頓脾氣,問對方為什麼要「中國野人」去上教堂。但撇開這些誤解和文化差異,這些少年的表現其實非常優秀。據哈特福的報紙報導,這些少年「迅速精通了英語,足以和本地學生共同為學校榮譽奮戰」。在哈特福某間學校四年級與五年級的班級中,最優美的英文書法範本是出自蔡廷幹之手,而他在該校就讀時間還不到一年。一八七八年,哈特福當地一份報紙報導梁敦彥在哈特福公立高中畢業典禮上,是「當日雄獅」。他以〈北方之熊〉為題的演講引發如雷的掌聲,使他要二度上台向觀眾致意。〈北方之熊〉是他的畢業論文,內容是關於俄羅斯及其對世界與中國造成的威脅。一八七七年到一八七八年間,「貧弱土耳其」和強大的俄羅斯間爆發了一場戰爭。梁敦彥告訴他的聽眾,在俄羅斯誇張的索賠表面下,值得注意的是這頭危險的北方之熊的利爪:
綜觀該國歷史,她的擁抱是致命的……奪下芬蘭、波羅的海各省以及波蘭……在中國邊界侵門踏戶,都是蓄意的侵略行為;既然她已經比過去更為強盛了,會不會改變她的政策呢?就連小男孩都不會相信騙過他彈珠的男孩,為什麼大人會相信曾經掠奪過那麼多國家,以增強國力的俄羅斯呢?
他警告這世界不要太過天真:「當土耳其支離破碎後,她就僅剩一項阻礙了……距離也救不了任何國家,同樣的命運早晚會降臨在所有國家身上,籠罩在北方之熊的強大陰影下。」不令人意外地,梁敦彥後來成為中國頂尖的外交事務官員之一。以「樂天傑克」外號出名的黃開甲,也是另一位以口才聞名的中國學童。如他的一位同學所說:「此人可以毫無預警地在熟睡中被搖醒後,立刻發表一篇精采的演說。」
一八七六年是美國獨立的百年紀念,同年於費城舉辦百年博覽會。中國學生的作品也獲選在博覽會中展出,呈現他們令人驚豔的成就。所有學生在八月二十一日前往費城停留數日,期間獲得了極大的關注。他們下榻的飯店以及用餐的餐廳都飄揚著大清帝國的龍紋旗,藉此宣告他們的光臨,進出飯店時還有音樂家負責奏樂。這些學童也相當受到「異性」矚目,不過,至少根據一份報紙報導,他們對機械的興趣似乎遠勝於任何其他事物。在博覽會主要大樓的教育部門裡,展出了中國學生繪製的地圖以及小幅的素描。格蘭特總統特別接見這些學童,和每一位都握了手。
美國學者海達德最近寫到,如果不是這些中國學童,熱中中國文化者將會繼續他們的愛慕,而不須面對現代化的議題;批評者也會繼續挑剔中國人的落後,讚美革新派的日本人的美德。這些中國學童出席博覽會,「迫使批評者減弱反對力道,承認中國並非他們先前認為的那麼無可救藥」。《紐約論壇報》的記者寫道:「他們臉上聰穎的光采,顯示出他們對知識的渴望,與那些沒有杏眼和髮辮的〔美國〕少年相比毫不遜色。」這些學童本身也成為最具吸引力的中國展品。南北戰爭時擔任北軍將軍的霍雷,以及康乃狄克州前州長都在中國學童出席的博覽會上發表演說。霍雷掃視台下數排的中國學童,說道:這是「我面對過最奇異的一群聽眾;然而,我非常高興能看到你們聰明的臉龐」。他告訴他們:「你們在此試讀的年限過後,你們會回到故鄉,成為祖國的力量。我們將更了解彼此,交流我們的知識,成為更好的朋友。」經由這些學童,霍雷已經預測到中美人民間會有一段共有的歷史。
中國人改頭換面的速度也令美國人驚訝。這些少年抵達時,穿戴的是中國傳統服飾,但他們很快就把這些衣服丟在一旁,以美國人的裝束出現,其中很多少年甚至可說是打扮入時。如同先前所提到的,這些中國學童紛紛因為他們的特殊才藝、中文名字的發音,或者是外型而被取了綽號。唐紹儀的外號是特洛伊戰爭的英雄「艾傑克斯」,鍾文耀則是因為廣東話的「文」發音類似英文的「錢」而被暱稱為「小錢」。雖然當時大部分中國人不重視體育活動,但這些少年在美國對於運動都發展出極大的興趣,尤其喜愛棒球。前面提到的梁敦彥不只是傑出的演說家,也是優秀的棒球與橄欖球選手。
一八七六年,這些學童組織了自己的棒球隊,在和當地隊伍的比賽中捷報頻傳。菲普斯是當時許多中國學童的同窗,後來也成為耶魯大學的傑出教授,他畢生記得許多關於這些少年的事。他曾在自傳中寫道,這些中國學童「很有禮貌,是傑出的運動員,非常機靈,學業表現佳,對於體育也很在行」。菲普斯表示:「這些少年和我們的穿著相同,只是多了長辮子而已。打橄欖球的時候,他們會把辮子塞進衣服裡,有時候則繞著頭綁起來;因為一旦辮子鬆了,對手就會很想要攻擊這個弱點。當然,我們所有的運動比賽對他們來說都是新的;但他們後來在棒球、橄欖球、冰上曲棍球(那時候是簡式曲棍球)表現都非常傑出;他們的花式溜冰技術更是不得了。」這些中國少年不只在運動與社交方面如魚得水,接受現代科技的速度也很快。當時自行車剛剛發明,而哈特福中學裡,第一個擁有自行車的人是中國學生吳仰曾。許多美國人都還覺得自行車是個新玩意兒,但吳仰曾已騎著「高高的怪機械」到處跑了。
這些中國少年實在太傑出了,以至於就算多年過後,美國人還是記得當中的一些人。有些人進大學後繼續從事體育活動。鍾文耀出生於一八六○年,入學耶魯大學時體重只有四十公斤左右,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但卻在此「受到普遍的敬重」。他在耶魯擔任划船隊的舵手,在比賽中掌舵,冷靜自持,彷彿「只是在做日常練習」。當地報紙報導,在鍾文耀加入耶魯划船隊之前,原本的舵手能力不足,使划船隊相當頭疼,所以他們才請他接下此任。他「相當稱職……儘管身形瘦小,頂多像件超重的行李般不引人注目,但卻非常冷靜,頭腦清楚。」因此,耶魯首度找了一位中國舵手加入校隊。但剛開始時,鍾文耀碰到了一些問題。有個故事這麼說:教練告訴鍾文耀,他必須大罵粗話,藉此激勵划船手發揮全力,但天生個性嚴肅淡定的鍾文耀只是沉默地坐著。可是教練不斷堅持,所以他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以機械式、毫無起伏的語氣說出簡短的:「該死!」有時候則是:「一,後退─該死!二,抬頭,划,該死!」於是隊友笑得不可開交,只好拜託他別罵了。耶魯划船隊在一八八○年打敗了哈佛校隊,大部分要歸功於鍾文耀的技術以及他對水流與浪潮的詳細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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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鍾文耀為耶魯大學首度第一位中國舵手加入校隊。被形容他「相當稱職……儘管身形瘦小,頂多像件超重的行李般不引人注目,但卻非常冷靜,頭腦清楚。」
另外一位運動員是身材短小精幹的鄧士聰,跑步起來「像頭獵犬,閃躲時敏捷得像隻貓」。這是最適合美式橄欖球的特質。難怪當時小孩要一起玩的時候,鄧士聰很快就被選進隊裡。如果說鄧士聰有優雅的速度,康賡齡就是「有鬥牛的力量」。他的身材厚實強壯,個性溫和,面帶微笑;就算有四五個美國少年抓著他的肩膀,他還是能跑過得分線。在棒球方面,有一名中國學童是優秀的投手,要擊中他的球幾乎不可能;另外一位「打棒球就像像嬰兒拿奶瓶那樣不教自會」。
在社交上,這些中國孩子也非常在行。根據菲普斯的記載,他的同學兼好朋友曹嘉祥是「高貴又嚴肅的人」。菲普斯承認,就算是那時候,曹嘉祥「也比我現在還要懂得人情世故」。他回想起自己曾「聽那位年輕的紳士在課堂裡翻譯凱撒,就像上了一堂人文課」。每個週六曹嘉祥和菲普斯都會到西哈福特,以野雲雀與金翼啄木鳥為目標,練習射擊。曹嘉祥有一把很大的槍,重量超過五公斤,他扛著一整天都不會叫苦,而且「大老遠地就能射中鳥的翅膀」。菲普斯寫道:「當這些少年被召回中國時,我們感到無盡惋惜,而曹嘉祥把他的槍給了我,作為我們永恆友誼的信物。他回到中國後加入海軍,真希望我現在能知道他的下落。」菲普斯回想,這些中國少年「以其他方式領先我們,使我們深感嫉妒」。當他們「進入社交場域,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對手」。究竟是「和東方人跳舞的異國樂趣,或是更有可能的,他們舉止與談吐散發出的真實魅力,我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在舞會和宴會中,最漂亮、最多人追的美女,都一定會垂青東方追求者。我都還記得當女孩故意略過我的美國哥兒們,一派優雅地接受中國對手的邀請時,男孩們臉上痛苦的表情……而且這些東方人跳舞也跳得很優美」。
不幸的是,正是因為如此成功的適應能力,埋下了中國教育使團提前被召回的種子。
延伸閱讀
本文摘自貓頭鷹出版《中國人與美國人:從同舟共濟到競爭對決,一段被忽視的共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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