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銀座有一家小書店,每週只賣一種書,逼得我們直視書本的存在;但如果踏入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呢?那些探路者的眼光都有相當的扭曲,因而能在腦海裡賦予現實世界新的風貌。
文/郭重興
東京銀座去年有一家特別的小書店開張,五坪大的店舖每週只賣一種書,類型當然是包羅萬象,小說、散文、傳統工藝、畫冊等,店內的擺設也隨著當週的書籍內容、調性而有不同的布置。說是書店,還不如說是書的藝廊。
先不說老闆森岡督行的用心良苦了,光是處理進貨、退貨、上架、下架這些「」俗務就夠累了,何況還得選書呢,一定很精采吧,否則……
可是換個角度看呢?你進入一個空間,有多少一模一樣的書?五、十或一百本?它們或直或橫、或躺或立、或斜或正,四面八方、各種角度直勾勾瞪著你,也 以書封、書脊、書背,或是打開的扉頁和你目目相視,既是千篇一律又是千變萬化。你不禁抓起其一,讓它對你開眼展顏。邂逅因而發生,一個人和一本書。
但如果踏入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呢?比方沙漠或冰原?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亞倫比將軍以深諳世故的口吻對初出茅廬的勞倫斯說:「只有上帝和貝都因 人會喜歡沙漠,而你都不是。」比起沙漠,更不堪的大概非極地的冰原莫屬。對住有愛斯基摩人又占有北半球樞紐位置的北冰洋,除了企鵝在海岸戲水的南極大陸可 真的是一片空無。虛無。
至少阿蒙森在一九一一年十二月十四日於南極極點是和隊友一起抽雪茄的,還有一群拉雪橇的狗相陪。而史考特一九○四年那次以英國式的壯烈悲情鎩羽的極 地之旅也曾是人、狗、馬一應俱全。可是這樣的教訓卻沒能讓後來者卻步。英國人伍斯萊去年抱著「史上首位獨自橫越南極大陸」的決心,花了兩個多月,在沒有支 援的條件下,走了一千四百六十九‧三公里,終因身體不適而放棄,雖被緊急送到醫院急救,還是撒手人寰,得年五十五。
日本青年阿部雅龍此刻正在格陵蘭西岸徒步走一千兩百公里,作為他二○一七年底到二○一八年初隻身登極的暖身。為了鍛練腳力,阿部去年還在東京淺草當 人力車夫。因八十公斤重的拉車再坐上乘客,重量和一臺雪橇差不多。也就是說,阿部是要在冰原上拉著約一百五十公斤重的雪橇走個約莫臺灣南北縱走的三趟距 離,一個人,兩、三個月起碼。
《文明的力量》作者阿梅斯托,在他另一本興味盎然的著作《大探險家》中提到,從史前時代迄於今日,絡繹不絕於途,這些「探路者」的行為都是「愚行不 斷的活動……往前的每一步都是前一人跳躍失敗的產物……這些人的眼光都有相當的扭曲,因而能在腦海裡賦予現實世界新的風貌。」可不是,森岡督行的只賣一本 書的書店逼得我們直視書本的存在,而不管是勞倫斯、阿蒙森或即將奔赴南極的阿部,卻是自己跳入上帝不知為何而設的圈套中。或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世界才會 被帶到今天的這般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