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雖然妹妹喝了一點水,不過她勉強吞下的大概也只有這些。媽媽跟我誘勸她吃了幾匙燉鹿肉,可是她又馬上嘔吐出來。從湯到蔬菜,我們什麼東西都試過了,她完全沒辦法吃下去。
媽媽非常擔心,擔心到從我們在巢穴的地下實驗室找到佩姬之後,就幾乎沒有離開過她身邊。佩姬的皮膚就跟屍體一樣慘白,彷彿她體內的血都從那些參差不齊的紅色縫合處流掉了。
「看著她的眼睛。」雖然知道我看著佩姬時,她仍然會保持疏離,但媽媽還是要我這麼做。可是我沒辦法。在我拿玉米麵包給她的時候,眼睛只會盯著她身上那些縫合的痕跡。她臉頰上的割傷彎彎曲曲,似乎動手術的人根本懶得用心。
「看著她的眼睛。」媽媽又說了一次。
我強迫自己往上看。妹妹別開眼神,幫了我一個忙。
野獸並不會像這樣把眼神移走,這麼做太簡單了。那就像個二年級學生被排擠時會有的喪氣表情。以前其他小孩看見她推著輪椅經過時指指點點,她就會露出那種表情。
我真是太過分了。我逼自己看著她,可是她不肯跟我對看。「妳想吃點玉米麵包嗎?我剛從烤箱拿出來的喔。」
她非常輕微的搖了搖頭。她的動作沒有不高興,只有悲傷,好像想知道我有沒有氣她或是覺得她不好。在那些縫合處跟瘀傷之下,我瞥見了妹妹迷失而孤單的靈魂。
「她快餓死了。」媽媽說。她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雖然媽媽不算是個樂觀的人,可是從佩姬失去雙腿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無助了。
「妳覺得自己可以吃點生肉嗎?」我討厭這麼問。我已經很習慣佩姬堅持吃素,這麼問就像是我覺得她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她偷瞄了我一眼。我看見了罪惡感和膽怯,但是也有渴望。她又低下頭,看起來似乎覺得很丟臉。我清楚聽見她的吞嚥聲。一想到生肉,她就流口水了。
「我去看看能不能替她找到點東西。」我帶上劍。
「一定要。」媽媽說。她的聲音冷淡無力。
我走出去,決心要找到佩姬可以吃的食物。
餐廳排著一條隊伍,就跟往常一樣。我得編個故事,說服廚房的人給我生肉,但我什麼也想不出來,就連狗都會吃煮過的肉。
於是我不甘願的轉身離開隊伍,往國王大道另一邊的小樹林去。我做好當野蠻人的心理準備,希望可以抓到一隻松鼠或兔子。當然,我完全不知道如果真的抓到了以後要怎麼辦。在我仍然文明的內心裡,肉類是來自冰箱裡的包裝食物。不過要是我運氣好,說不定能親自找出佩姬在三歲就決定吃素的原因。
我在街上穿梭,爬過樹林外圍到胸口高的圍籬。這片區域感覺很空曠,但是樹木夠多,在傍晚陽光下遮蔽出斑駁的陰影,是最適合兔子出沒的地方。
我拿掉熊玩偶,動作輕鬆迅速,這讓我很滿意。接著我站在蔓生的雜草間,拿著天使劍向外指,就像一根占卜棒。有個天使曾經告訴我,這把小劍並不是普通的劍。那個天使的名字不該說出來,因為我正嘗試著不再想他。雖然在我生命中已經夠多稀奇古怪的事了,但還是得接受並調適。
「去找兔子。」
有隻掛在樹幹上的松鼠發出一連串唧唧的笑聲。
「不好笑。」事實上,情況非常嚴峻。動物生肉是我能替佩姬找到食物的最大希望了。我根本不願去想,要是她連這都不能吃,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
我衝向松鼠,手臂放鬆,準備讓劍自己調整。松鼠動了起來。
「對不起啊,松鼠。又一件該怪天使的事了。」羅斐的面孔突然浮現—一道火焰光環圍繞著他的頭髮,顯現出他陰暗臉上那些悲傷的線條。我想知道他在哪裡。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很痛苦。適應新翅膀一定跟適應新的雙腿很像:痛苦、寂寞,而且這樣在戰爭時是很危險的。
我把劍舉到頭上。我不敢看,又不能不看,結果擺出了一種奇怪的姿勢。我把頭別開,又瞇起眼睛看過去,這樣才能夠瞄準。
我向下揮劍。
整個世界突然傾斜,讓我頭暈目眩。
我的胃翻攪著。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開始閃爍。
前一秒鐘,劍正往下砍向那隻松鼠。
下一秒鐘,劍又被高舉向湛藍色的天空。
是羅斐的手握著劍,而那片天空不是我這裡的天空。
他盤旋在半空中,一支天使軍隊在他下方站好隊形。他那雙壯觀的翅膀雪白而完整,襯托出他的體格,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尊希臘戰神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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