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世界╱慾望的獠牙與密室
森鷗外在台灣書市的中文譯本並不多,這部小說集同時收錄了〈性慾的生活〉與〈半日〉兩篇具有自傳性色彩的小說。
〈性慾的生活〉1909在文藝雜誌《スバル》發表不久後即遭查禁,〈性慾的生活〉的中文翻譯也並非一帆風順。周作人在1928年,署名「豈明」,以《VITA
SEXUALIS》為題,翻譯了此篇小說的部分篇幅,刊登於刊物《北新》之上。周作人曾經在散文〈兒時的回憶〉中提到,這篇小說的童年性描寫,其實是兒童生活的重要側面,但社會大概仍沒有面對性議題的雅量,他「躊躇再四而罷」,並沒有選摘任何段落於文章中。「後來看看舉世談風化名教要緊了」,他終究是中止了這篇小說的翻譯。然而性與禁忌互為表裡,相伴相生,除了小說出版與翻譯遭逢的禁制,小說主人公絕緣式的自我壓抑,反而更揭露了性與慾望在倫理、知識、道德之間的遊走、碰撞與變形。
小說主人公哲學教授金井湛欲以書寫自身的「性歷史」,探究性、生命與知識的關係,「到底所謂的性慾,在人的生涯之中,是以如何的順序被發現的?」
節制與騷動,狂暴與秩序,種種雙極性貫穿了整篇小說──童年的性/啟蒙,並非肉體快感的觸發,而是經由反覆的偷窺、竊聽、侵入,逐步意識成人世界的幽暗與虛耗;求學階段身邊男同學間的同性關係,並未為他帶來任何解放與沉溺,那些關於性的徵逐與壓抑,反而讓他看見權力與慾望的奇異秩序;甚至在他年歲漸長,與妓院老鴇初行雲雨之事後,仍像是自己身體的局外人,旁觀著愛慾的變形。如果小說將性與慾望比擬成虎,那麼〈慾望的生活〉所暴露的,絕非慾望的獠牙,而是馭虎之術。也因此,將〈半日〉與〈性慾的生活〉並置共讀,當我們看見那在母親與妻子之間左右為難的博士,不也能讀出慾望與嫉妒之間的平衡與失衡?
當你閱讀《森鷗外的性生活與半日》,不見得帶來性的盪漾與愉悅,然而當你解開小說中的敘述機關,或許就能看見那藏在時間密室中的,慾望複雜的面孔,陰影與毛邊。
(本篇書評轉載自 2015-04-25 聯合報副刊 文:馬翊航 )
˙美日讀者極度推崇,森鷗外傳奇之作,〈性慾的生活〉原文刊載三周即被查禁,中文解禁插畫版,首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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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收錄森鷗外傳奇之作〈性慾的生活〉及〈半日〉。
〈性慾的生活〉發表三周後,就遭到日本政府查禁,但實際上並沒有直接描繪性行為的相關內容。主角金井湛是一位哲學教授,糾葛在性慾、同性戀、性與理性等議題之中。他以哲學的觀點,探討自身的性體驗,敘述自己的「性認知之旅」。除了述說男孩對「性」的憧憬與心境上的淒美之外,更重的是反映、記錄了日本人在明治晚期,由於文化動盪所造成的道德掙扎。
〈半日〉,可視為鷗外自曝家庭內幕之作。森鷗外寫〈半日〉,藉以一吐心中不快,並希望能藉此文求得婆媳關係和諧。
【書摘試閱】(節錄)
那年我才六歲。
住在中國地方某個小小的大名城下近郊。由於當時官府廢藩置縣,我住的地方被合併為縣,而縣政府則設置於鄰鎮,城下近郊一時之間變得沉寂蕭條。
父親與主君大人一起到東京去當差。當時母親說湛君漸漸地長大了,在上學之前,必須要一點一滴地先教他學會一些事物,所以每天早上都會教我假名或是書法。
父親在藩官府時,是跟在主公身邊服侍的下級武士,即使如此,還是能夠住在被土牆圍繞、有氣派大門的房子裡。在門前有一條護城河,對岸就是官府的倉庫。
有一天,練習結束之後,母親開始織布。我對母親說:「我出去玩了。」就飛奔了出去。
這一帶都是居民的住宅,就算到了春天,見不到柳樹也見不到櫻花。只有從家裡的土牆上望去,可以看到紅色的山茶花,在米庫旁邊可以見到枸橘冒出淡綠色的芽。
西邊是空地。在石瓦散落的縫隙之間,蓮華草與菫花綻放著美麗的花朵。
我摘下蓮華草的花朵來玩,摘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想起幾天前,家裡附近的小孩取笑我:「明明是男孩子還摘花來玩,真是可笑。」於是我慌張地張望身旁周遭是否有人見到我,趕緊把手裡的花丟掉,幸好沒有人看到。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發呆。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寂靜之中,只傳來母親織布時所發出的「唧咚」、「唧咚」聲響。
隔著空地,旁邊就是小原家。男主人已經過世,只留下一位四十出頭的寡婦獨居在此。我突然想到小原家 去玩,於是繞到正門口跑了進去。
脫掉草鞋,用力拉開障子門飛奔進去一看,小原夫人正與一位陌生的姑娘在一起,兩人正在看書。那位姑娘穿著紅色素面的和服,髮型是未婚女子常梳的島田髻。雖然我是個孩子,但也看得出來她是城裡來的姑娘。小原夫人與姑娘都十分驚訝地抬起頭來望著我,兩人的臉蛋竟都紅了起來。雖然我是個孩子,也看得出來這種情況不尋常,深深感受到周遭異樣的氛圍。我看到她們打開的繪本,裡面塗著鮮豔美麗的顏色。
「夫人,這是甚麼繪本啊?」
我毫不猶豫地走近她們身邊,姑娘趕快將繪本蓋起來,看著小原夫人的臉微笑。封面也是彩色的,仔細一看,是一張大大的女人的臉。
小原夫人將姑娘闔上的繪本拉過來打開,拿到我的面前,用手指著繪本裡的某個物體,說道。
「小湛啊,你覺得這是甚麼東西?」
一旁的姑娘拉高聲音嬌笑著。我偷偷地望了一眼,裡面所描繪的人物姿勢非常複雜,我也不知道是甚麼。
「是腳嗎?」
小原夫人與姑娘一起高聲大笑。看起來不像是腳。此刻,我心中感到備受侮辱。
「小原夫人,我下次再來玩。」
我不理會小原夫人叫我等一下,立刻跑出門口。
她們兩人在看的繪本到底是甚麼東西,當時我毫無智識可以判斷。但是兩人的言行舉止相當詭異,甚至讓我感到不愉快。然而不知為何,這個偶發事件,我因有所忌憚而不敢詢問母親。
* * *
這個細長房間較為狹窄的兩側都是障子門,拉開障子門就通向走廊。而較為寬廣處的其中一邊,有個附著拉門的黑色衣櫃,上面鑲嵌著銅製的金屬器具。紅色方形紙罩座燈投射著柔和的燈光,使漆與銅器閃閃亮光。寬廣處的另一側,有四枚和式紙門。方形紙罩座燈放在方火盆的旁邊,而方火盆裡燒著微火,上面放著大大的茶壺。
那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帶著我到這間房間後,就不知所蹤。我一樣穿著那件已褪為紫檀色的黑色禮服,手上還是拿著鐵製的長煙管,就這樣盤腿坐在方火盆前的坐墊上。
在神田被灌了五六杯我厭惡的酒,感到喉嚨乾渴。我試著用手碰碰茶壺,裡面的茶已變冷了。旁邊正好有個茶杯,我就將茶壺拿起來倒倒看,是濃濃的煎茶。我一口氣就將它喝光。
那時我身後的和式紙門被打開,有一個女人走進來,站在方形紙罩座燈的旁邊。就如同在劇院中看過的妓女一樣,繫著大大的髮髻、頭上插著大大的簪子,腳邊拖著大紅色的的裙子下擺,腰部是以不同布料所製作的。她的五官秀麗,白皙的臉龐看起來小巧可愛。剛才那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也跟著進來整理坐墊,隨即就坐了下來。然後沉默地微笑注視著我,而我也沉默地以嚴肅的表情回視她。
三十歲女人發現我喝過茶的茶杯。
「你喝了這個茶壺裡的茶嗎?」
「嗯,我喝了。」
「這樣啊。」
三十歲女人帶著奇異的表情望向年輕女人,這下子女人笑得明豔動人。小小的白色的牙齒,在方形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接著三十歲女人問我。
「是甚麼味道呢?」
「很好喝。」
這時三十歲女人再度與年輕女人互望,年輕女人又再露出那明豔的笑容,白色的牙齒也再度閃亮在我的眼前。看來茶壺裡面裝的並不是茶水,我喝下肚的到底是甚麼東西,至今我都無從了解。是否是某種煎藥呢?該不會是甚麼外敷藥吧!
三十歲女人將年輕女人的梳髮道具整理好,然後站起身來,從黑色的櫃子裡拿出禮服讓年輕女人穿上。在華麗直條花紋特等綢緞的外衣上,掛上紫色緞子的衣領。這位三十歲女人就是所謂的「老鴇」吧。年輕女人沉默地將手穿進衣服裡,鮮少見到這麼纖細白皙的手臂。於是老鴇對著我說。
「現在時間很晚了,請跟我到那邊去。」
「要睡覺了嗎?」
「是的。」
「我可以不必睡覺。」
老鴇與女人三度對望,女人又第三度露出明豔笑容,牙齒也第三度閃閃發光。老鴇忽然來到我的身邊。
「您的布靴可以脫了。」
這位技巧純熟的奪衣婆,脫下我的深藍色布靴時,她靈巧的手法真是令人吃驚。然後既柔軟地又令我無法抵抗地,將我帶到和式紙門的裡面。
裡面大約是八疊大小的房間。正面是壁櫥,有一副外面套著袋子的古琴掛在那裡。掛著描金畫的黑色架子直直地擺放著,在中間隔出一間小房,其中一邊放著鋪好的床墊,老鴇又再次用既柔軟又令我無法抵抗的方式,讓我平躺在床墊上。我完全無法招架,老鴇的手腕真是巧妙地不可言喻。如果說是絕對無法反抗她的擺佈,倒也不至於。讓我的抵抗力麻痺無用的,其實是我的性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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