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平常的高腳屋,就在河邊。一對長得像「鹹酸甜」的老夫婦從怪味的白煙裡走出來,兩人看起來都很老很老了。女的慈祥而微胖,就是個標準所有人的媽媽的樣子;男的很瘦小,戴著白松谷帽,有一把幾乎拖地的鬍子,兩眼黑黑的沒甚麼眼白。最奇怪的是,那鬍子帶著點淡淡的藍色,就像那種上了藍色漆的木板屋腳雨淋多了褪色後的樣子。
那屋裡燒著奇怪的煙,看來已經燒了一陣子。好像知道我們會來,捆了隻大公雞,雞冠特別紅特別大。水燒好了,病床也準備好了在等待。我把你舅媽放上竹蓆床,枕頭是藍染的藤蔓圖案。你舅媽一身血,一直昏迷不醒。我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死馬當活馬醫』。
『孩子已經死了。媽媽看救不救得到。』挽起袖,老人雙手竟然像魚皮那樣綠綠的,我還以為他戴了手套。那胖女人柔聲細語的遞給我半個椰殼,是香醇的椰花酒。實在有夠好喝。是
我這世人喝過最好喝的椰花酒。她一共給我加了三次,七分滿,差不多就這樣一杯。」他頭一側,比了比手上的酒杯。「我就倒了。倒下前我想,就讓這霉運變成一場夢吧。我只求你舅媽能活下來,讓我只剩一粒也行。醉倒前,我看到老人捧出一個黃布包。
但醒過來後,還是看到那老人捧著一個黃布包。」
——黃錦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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