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與湯哥,三十年情誼成不了戀人亦做不成家人,卻在悠悠人世相濡以真情,從對坐麵攤相看一碗熱麵蒸騰的白煙,到獨自面對廁間鏡面的迷霧,那繚繞在心頭,看不清的,總是牽掛...
每當記憶啟動,自己就成了一顆自轉的陀螺,到最後總會乏力摔倒在地,暈眩的迴旋讓他始終看不見、也無法看清過程裡的細節。即使到了最後,竟然是在這樣的一間廁所裡跟情人分手,他還是從沒有忘記過,那人曾經讓他以為,自己多麼幸福。
為什麼就是不能放下?
情人如今有他自己飛黃騰達的人生,有錯嗎?能夠有更好的,誰願意自甘下賤?
就算毀了對方,能換來自己失去的嗎?
恍惚中,鏡中的他,身後緩緩浮現了若有似無的一個人形,正與他一同對鏡凝視著回憶。全身的血液頓時都衝上了腦門,老七一驚踢翻了水桶,腳一軟便摔跌在了髒水淌流的地上。
斷代
文/郭強生
其實,第一眼看到那群扮裝佳麗走進來的時候,老七立刻想到的是湯哥。
一直想進歌壇卻始終碰壁的湯哥,還被人騙過上百萬說要幫他出唱片。當年就已經不年輕了,三十好幾的人還會信這種騙鄉下小姑娘的技倆。這人死心眼又固執,四十多歲仍不肯罷休,最後扮起女裝模仿藝人,才總算讓他圓了多年的舞台夢。
只是,明明是1號哥,常做女裝扮難道不怕自毀身價嗎?
雖然心裡也清楚,模仿秀跟變裝癖不相干,但是湯哥有時在下了節目後,沒換裝就跑來了店裡,老七還是會擺出張臭臉。那回被打成腦震盪,不就是因為穿著女裝在路邊招計程車時,莫名其妙挨了機車暴走族的一記悶棍?
湯哥問他:客人穿這樣你就不服務了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就是看不起我的工作。
老七也氣了:你就是這樣,所以到現在都沒男人!
好好笑,這個話還輪不到你來說我吧?你自己呢?
沒男人總得有事業,你這樣唱下去能唱出什麼名堂你告訴我?
湯哥對他的嘮叨完全不放在心上,最後總是把白眼一翻,給他一個紅唇飛吻,讓他哭笑不得。
最早認識的湯哥,那時還是某當紅編舞師旗下的團員。
電視綜藝節目的盛世,每家電視台少說都開了六七個規模不等的歌唱節目,自然少不了舞群的搭配。餐廳秀也正當紅,東王太陽城狄斯角巴瀝史……檔檔高朋滿座,舞群們配合不同的藝人,一個晚上趕個好幾場都是常有的事。想來湯哥能把幾個當年的天后揣摩得頗為神似,定是那些年實地近距觀察舞台秀的心得。
那些年湯哥很風光,是舞群裡的小隊長。阿湯哥阿湯哥,底下的小咖都這樣叫。
老七當然心裡知道湯哥那時很喜歡自己。
只是老七年輕時,想追他的人也不少,湯哥卻總是嬉皮笑臉地,追得不頂認真。事後老七很難回頭假設,如果湯哥真的認真追求了呢?
年輕時哪個不是把皮相擺第一?湯哥的長相在老七的評比中只能算尚可,優點是腿長,跳舞好看,但是整個人真可用瘦骨嶙峋形容。老七一直希望的是能交到一個上班族,因為從TEN的時期開始,他就看多了這些有明星夢的人,對過於打扮的男生總會遲疑。這一遲疑,兩個人就只剩下做姊妹的份。
年輕的那些年,老七的幾段戀情也都短暫,一直要到三十歲時,老七才第一次認真了——恐怕至今仍是他此生的摯愛,還是一個國立大學的畢業生呢——結果四年多的感情最後以不了了之收場,讓他痛了好幾年。
湯哥總罵他傻屄,現在分手還有機會找下一個,有沒有想過,天長地久的意思就是看著身邊的男人老成又禿又髒的德性?還嚥得下去嗎?
湯哥嘴裡嚷嚷得比誰都囂張,但是認識他那麼久,老七看穿他對感情其實沒啥安全感,總是跟人約會沒幾次,還沒真正進入狀況就跟對方掰了,不是嫌這個太老土,就是笑那個的尺寸太兒童。老七不是沒在心裡猜測過,會不會湯哥只是慣愛在他面前裝堅強,為了掩飾其實對他仍然在意?
老七的生日湯哥每年都記得,又是花又是蛋糕的,送到MELODY來幫他慶生,還帶領著吧檯前的客人一起唱生日快樂歌。總是趁在他吹熄蠟燭的時候,湯哥會在他頰上印上久久一吻。老七說不上來那年度之吻中掺雜了些什麼。是依戀嗎?是失望嗎?還是同病相憐?
湯哥總是這樣點到為止,老七正好繼續裝傻,總以為真心的朋友才是一輩子,情人不過是一時。
直到那年的慶生會,店裡客人玩得特瘋,連蛋糕仗都出籠,一發不可收拾。一片鬧哄哄中,沒人注意湯哥何時退出了戰局,獨自拿著麥克風坐在角落裡唱著他的歌。那樣典雅的曲風,加上他低沉而哀怨的歌聲,與周末夜晚的情慾沸騰特別顯得不搭調。
老七被人抹得一頭一臉的奶油,起初也沒留意,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喘氣空檔,一邊拿紙巾擦臉,一邊才聽出了歌詞的含意。想到了過去種種,眼下的鮮花蛋糕驟然失去了歡樂的色彩。
心肝想要,甲伊彈同調,那知心頭又飄搖……
乎伊會知影著我,滿腹的心潮,心肝悶,總想袂曉……
滿室的淫嬉浪笑中,一曲鳳飛飛的〈想要彈同調〉委婉卻也露骨,既是唱給老七,也是湯哥唱給自己。一曲雙關,直逼了老七內心最脆弱的防線。
怎麼能不悶?交往了那麼久,雖然無法常見面——那人的說法是,他只能藉每周在職進修班上課的時間來台北——但老七對周末的固定相約心滿意足,兩人在床上的熱情始終維持,能夠這樣下去也很好,不能要求更多了。直到有一天對方突然停用了手機,老七再也找不到人,才發現除了念書的藉口是假的,連職業都是。
同志圈裡這樣的故事不是聞所未聞,但都不是發生在兩人交往這麼久之後。是那人太聰明,把謊言編得天衣無縫?還是老七太怕失去,所以對偶爾的破綻從沒介意,甚至還以為是自己太多疑?
當這一切都已發生,再回頭翻搜記憶中的現場都是徒勞,現場早已被重新佈置過,記憶的修圖不知什麼時候早就已啟動,全都符合了老七對那人之前的一切想像。也許對方從一開始就是存心的,每周上台北跟他打一次炮,他卻毫無警覺,連對方是不是有老婆還是另有男友都沒去調查過。但真正查到了答案又能如何呢?
想袂曉啊,肉體可以如此熊熊共燃,為何心卻隔著無法翻越的一道牆?
這首歌,湯哥後來在店裡再也沒唱過。
多年後的老七,在打烊後的這個冬雨夜,好懷念以前有湯哥留下來幫他一起清掃關店的那些日子。抹完了吧檯,他突然想起了這首曲子。歌裡含蓄的悲傷,既遙遠又清晰,似乎有太多當年的他尚不能體會的心情。
他把原已收好的厚厚歌本又取了出來,翻到了這首歌的曲號,拿起遙控器按出了MV影像——
心肝想欲,和伊彈同調,哪知心情茫渺渺,
我對伊啥款心情,怎會袂明瞭,再講也講袂得了……
電視畫面上出現的歌詞字幕,一句句如流水般滑過。老七在自己店裡是不唱歌的,覺得自己的歌聲不能入耳。這時分雖沒有旁人在場,他執起麥克風的手仍微微顫抖。剛剛湯哥才來過他夢裡。人都走了一年多了,這還是湯哥第一次來入夢。這首歌也算是他欠湯哥的。
感情的事,沒有誰真辜負了誰,到頭來都是自願的飛蛾撲火;只能說,與湯哥的有情無份早有命定,就連當個朋友,也終不能長久到老。
˙
仍記得,那年的慶生大夥喝得特別放肆,到了打烊時老七早已是八分醺茫。醉眼帶淚,心潮波瀾總不止的他,默默地跟著湯哥回了家。一進屋,湯哥便忙著張羅,替他放好洗澡水,準備消夜,點起了精油燈,他卻沒有任何衝動的感覺。
圖:資料圖庫
他不是不懂湯哥的心意。
老七也氣自己,為何有人這樣貼心仍不知珍惜?連續劇中常見的情節是男主角終於發現真愛原來就在身邊,女主角以溫柔的等待終於換來幸福的結局,顯然這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因為那樣的劇情是寫給異性戀看的。男人與男人之間,不需要誰來做牛做馬。不像異性戀男,可以把女友與老婆分類成兩種目的,既然沒有相夫教子與孝順公婆的考量,大家一輩子追求的,無非就是一個完美情人。
完美,對同志來說不是夢幻的概念,而是生理的宿命。老七這輩子就是對長方臉肉壯男最有感覺。湯哥什麼都好,偏生了張圓臉瘦高個兒。都說同志就是這麼肉慾,其實應該說男人皆如是。但男男之間要的肉慾往往比女人還更重感覺。女人還能假裝高潮,而男人的高潮騙不過另一個男人。
老七在湯哥伸手進床頭櫃抽屜摸尋時,一把按住了他,湯哥發現他已經軟了。
如果只是敷衍,吹吹搓搓騙混過去,讓湯哥還心存指望,那樣的話他把湯哥當成了什麼?
老七無奈地穿回了內褲,最後只好讓湯哥摟在懷中過了一夜。
兩顆心之間相隔的一堵牆如果已夠難翻越,男人間身體的那道感應線只會更嚴峻。事後回想,那晚對湯哥來說一定很難堪,但老七既不能為此向湯哥道歉,說對不起只怕會更傷人,也無法把之前當成彩排,可以要求重來一次。 好在湯哥沒有惱羞成怒或繼續伺機而動,老七以為,彼此都坦誠了,至少還能繼續做朋友。
兩人的感情生活在那之後,彷彿都同時停擺了,連湯哥也不再像過去花蝴蝶似的。各自孤身的落寞看在對方眼裡,竟讓彼此關係出現了更多的矜持。
與其如此,倒不如各自尋得新歡,就算見色忘友,都還是會為彼此高興。繼續相依為命的兩人,越是為對方的無伴擔心,越得要提醒自己,不要踩過了紅線。
這麼多年,便在這樣的無奈與克制中過去了,雖然早都可以把那一夜當成了笑話來說,但是老七隱隱感覺得到,有些事再也不相同了。
綜藝節目開始沒落,餐廳秀一家家收攤,舞群解散;他看著湯哥的歌星夢碎,錢被人騙,他們匆匆就這樣老了十幾歲。不顧老七的反對,湯哥仍執意辭了固定薪水的一份工作,轉往了模仿秀,從廟會市場一步步唱起。
老七心有不忍,但是他自己的日子老實說也好過不到哪裡去,情傷始終不癒,美樂地成了他的閉關之地。湯哥那個人,與自己像是反差極大的正負片,所以老七始終也搞不懂,為什麼都中年了還要這麼衝刺冒險。一直到湯哥生病前,老七都還以為,那是他想要的人生。卻沒想到過,那或許也是湯哥無法面對此身孤老以終的另一種逃避。
年年店裡慶生依舊,但湯哥的生日,他向來都只是送上一個現金的紅包。為什麼他就做不到像老三當年照顧自己那樣,也對湯哥多一些支持跟關心?難道真的就只因為,他們始終成不了單純的朋友?——
對面超商的工讀生已把新貨都上架完畢。電動門叮叮咚咚發出一陣樂聲,把老七從沉思中喚回了現實。
工讀生走到店門外透氣,掏出了一包菸來。看到站在門後的老七,他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
(剛才夢裡面他是什麼造型打扮?怎麼才夢過就形容不出了?)
老七感到一陣胸悶,連做了幾個伸展,並用力吸進了幾口像是凍成冰渣的空氣。
(他是擔心我連他第一個忌日都會忘了,所以要來提醒一聲嗎?)
每想到湯哥,總是埋怨不捨怨懟歉疚窩心憂傷一堆情緒。像接滿了電線的插座,一不小心怕就要短路走火。老七本是不信託夢這一套的人,卻在這晚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惴惴不安。這傢伙,如果再跑來他的夢裡,得怎麼安慰才好?不如就告訴他:走吧,沒啥捨不得的。如果現在不死,等大家都老得病歪歪的時候,誰還能顧得了誰呢?——
「還沒打烊嗎大哥?」
對面的工讀生熄了菸頭,和他對望了幾秒鐘,好像很不得已地開口說了話。
「再收一收就要走了……你呢?還沒下班?」
「快了。」
工讀生要進店前突然又想到什麼,轉頭問道:「大哥需要訂年菜嗎?七五折到今天為止喔!」
(可不是嗎?下個月就要過年了……)
老七笑說,好好,也許等會兒過去看看。但不知為何,好像被人說中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祕密似地,他感覺心口比剛才又更緊悶了些。
˙
打從十八歲那年北上念三專,老七一直就是過著獨立打工的生活,開店後更是十幾年都沒回老家屏東吃過一次年夜飯。一個人關起門來過日子慣了,除夕又如何?頂多自己弄個小火鍋,邊吃手裡還忙著待會兒開店要給上門客人的紅包禮。招財進寶的鑰匙圈,加金光閃閃的進口保險套,一個個丟進紅包袋,都是好彩頭。
年不年夜飯從沒困擾過他,開店前的時光總是一晃很快就過去。更何況這年頭已經不興圍爐守歲這一套了,一吃完年夜飯,誰想留下來跟成家的兄嫂妹婿們談婚姻子女?單身鬼一個個都迫不及待溜出家門。到時候他們就會感謝,好在尚有MELODY這塊美樂之地如此善體人意,照常開店等候孤家寡人上門。
一直以為,只要有這家店在,就夠了。
最後一次,也是唯一那一回與湯哥一塊兒過年,湯哥堅持要親自動手煮一桌年菜。兩人還煞有介事地提起菜籃跑去南門市場,在人潮中像逛大觀園似地人擠人湊熱鬧。拎著滿滿兩大袋食材回家的路上,老七心想這真像辦家家酒。到了小年夜,酒吧打烊後兩人回到住處都已經凌晨四點,這才開始鑽進廚房切切弄弄,一直忙到第二天快中午都忘了睏。雖然自己一向吃不多,更何況那時身體已經有病,但是湯哥仍然好做那些費工的菜色。又是豆腐鑲肉,又是珍珠丸子,還有最拿手的紅燒魚,煎完再燜,好漂亮的一尾,跟飯店賣的一樣。
當初湯哥告訴他,是鼻咽癌而且他不想開刀的時候,老七還冷語回他一句,哪有你這種人,這麼不知死活的?
開刀後很有可能聲帶也毀了,再不能唱歌,湯哥說,他寧可唱到死的那一天,也不要啞了。
什麼鬼理由?老七初聽見他這說法,一度氣得不想再同他說話。
等過些日子靜下心來,老七才體會出湯哥的痛處,甚至開始自責以前為什麼對湯哥那麼無情。不是賭氣。不是放棄治療。湯哥只是累了。就算殺死了那些癌細胞,不過就是讓他繼續在失望中茍存——
不能再唱了,湯哥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之前老七在新生北路高架橋邊的那間小套房一住就是十年,買屋的存款早就夠了,但是多年來他卻始終缺乏改變生活的動力。只除了熱戀的那幾年裡,他曾經幻想過,或許可以,與那人擁有一個自己的窩。之後看著房價上漲也沒再動過心,總以為自己死後也沒人可繼承,何必多這個事。
若不是湯哥的病,老七還下不了買屋的決定。
意識到湯哥的時間不多了,不想看他這麼辛苦,一邊化療,還得一面工作付生活費與房租,老七非常積極地開始為兩人找一個新家。
甚至於老七認為,換了住家便是改了風水,磁場換一換,一定對湯哥的病情有幫助。最後終於在長春路上看中了一間,價錢還能負擔,懂風水的朋友也請去看過,也覺得這個老式七樓公寓環境不錯,所以一併連日子也看好,說趕在年前搬進去是大吉。
但是,要怎樣開口邀湯哥過來同住呢?老七才發覺,要避開這個提議背後的複雜情緒,遠比他想像中的困難。
某個打烊後的周日凌晨,在路邊那家幾乎跟MELODY同齡的老字號「萬嫂」麵攤上,老七點了幾盤黑白切,等麵上桌的空檔,他斟酌著該如何開口。先問湯哥化療進行得如何了,又問起治療期間不能跑場登台,手邊的錢還夠用嗎?
幹嘛?想要幫我申請急難救助嗎?
湯哥用筷子挾起一片透抽,很快就打斷了老七的迂迴。
除了麵鍋上方垂吊了一燭燈泡,照出熱湯冒出的滾滾蒸氣給人有種溫暖的感覺之外,幾張折疊小桌都被遺棄在冬夜寒風颼颼的暗影裡,兩個人都凍得縮頭縮手。
老七看不清湯哥的表情。這樣也好,他想。
你知道,我買下的那間公寓,它有兩個房間——
別說了,我不會跟你分租的。
噯,誰說要跟你收租金了?你就過來住,幫你省房租不好嗎?
湯哥正在一盤嘴邊肉裡翻挑,突然聲音一拔高:那不就成了同居了?你他媽的想為那傢伙守活寡是你家的事,我阿湯還在等我的白馬王子出現呢!別想壞我的好事。跟你一起住?那我帶人回家打炮太不方便了!嘿嘿除非你答應,第二天早上會幫我們把早餐做好,這樣的話也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我答應你,湯哥。
黑暗中兩個人影都靜止著。彼此怎會不知對方的心事,都已經到了這等年歲了。一個擔心的是若不這麼做,怕會後悔一輩子。另一個不放心的是,如果這麼做了,會不會讓自己最後的歲月裡又多了一樁後悔?
你不怕我拖累你?
過了半晌,湯哥才給了這麼一句回應。
沒有情人,至少也有姐妹同住,那才算是個家吧。
老七說。
不管湯哥心裡究竟有沒有釋懷,對他是否還仍有不諒解,如果湯哥對兩人快三十年的情份也感到相同不捨的話,他知道,再多做任何解釋其實都是不必要的。
湯哥走得很快,真的沒有拖累。只是又太快了些,快到老七沒有機會完成他覺得應當做出的彌補。
坐在麵攤向湯哥提出換居想法的那晚,當時他並未意識到,這樣的做法其實是因為自己的良心不安。湯哥答應搬來同住,不過是在幫他完成他的心願,不想讓他覺得虧欠或難堪。等他終於明白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本文摘自〈短篇小說〉雙月刊 第15期 十月號
【歡迎加入〈短篇小說〉粉絲行列 www.facebook.com/shortfiction.magazine。未經授權, 請勿轉載!】